【玉露的30次相逢】联文23聘嫁

唔西·栀子:

同居三十题之


做饭
  


  《聘嫁》
  
  文/北栀
  
  
 
  邝露六万岁的时候,太巳托她的姑母从南海给她寻了门亲事。
  
  她是事后才知道的。
  
  意外有五分,意料之中有五分。
  
  她的父亲速来性子急,能一天做完的事情从来不会拖到第二天,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南海的宴请的帖子来得这样快。
  
  
  除了太巳,她没告诉旁人,只身一人去了。
  
  
  听旁人说,他昨日去了洞庭,也好,他不在,她也不需解释些什么,亦或者,他在也好,璇玑宫到太微宫,从来都不缺她一人,就算她不再出现,年长点的仙侍也能把诸事安排妥当。
  
  从前的他不需要她,现在也一样。
  
  
  太巳骂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
  
  可她不是倔,她只是在想——
  
  如果有一天,他回头了呢?
  
  那是哪一天呢?邝露想,大抵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是比她还要倔的人,是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还有硬生生踏出一条血路继续走下去的人。
  
  这样倔的人,打不得骂不得。
  
  也没有骂的理由。
  
  他和她是同类人,他追着众星捧月的人,她追着他蹒跚的背影亦步亦趋。
  
 
  他是输家,她也是。
  
  所以,
  
  他去了洞庭,她不知道。
  
  她去了南海,他亦不知。
  
  邝露有时候总会想,就这样散了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独善其身。
  
  
  可每个空寂的夜里,璇玑宫里的一花一木都在瞧不起她的舍不得。
  
  
  
 
  她参了一生的情情爱爱,还是看不破红尘乱世,浮华万千。
  
  
  
  
  
  
  
  南海的仙君宴请了不少天界的仙人,碰着眼熟的,邝露总会收获一个惊讶的表情,那表情生生像她是出轨的人,红杏出墙被人抓住了枝桠。
  
  她一笑而过,不置一词。
  
  南海之宴,说是为了给南海仙君贺寿,谁人心里不知是这仙君贺寿是假,想相个媳妇儿是真,虽说早就知道南海仙君早年便有了心尖的白月光,但仙人们郁闷,谁也没想到白月光会是天帝身边的上元仙子。
  
    连邝露也没想到,春日里,她会迎着漫天飞雪,有一个人,会用满天雪花,向她求婚。
  
  雪花一朵一朵落下来,邝露站在原地,从宽大的广袖里伸出冰凉的手,雪花落了一手。
  
  掌心的雪花乖乖的待在那里,只要她合掌,它就会一直在那里,它不会因为她的体温化,也不会因为她的鲁莽消失不见,邝露的眼眶红了些,她开口时,声色低哑,她小心地看着款款走来的南海仙君。
  
  
  
  “它是暖的。”
  
  
  
  邝露于万年之中,头一次接触到了暖的雪花。
  
  
  
  活了六万五千多年的南海仙君此刻像个愣头青,他从背后拿出了精心准备的雪花簪子,递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你摸摸看,这个簪子比你手里的还暖。”
  
  
  邝露怔住,南海仙君等不及地拉过她的手,把簪子塞进了她的手里,初时的雪花散了一地,晶晶亮亮地待在那儿发光。
  
  手心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邝露垂眸看去才发现,簪子上的雪花,竟然是用了灵力养出来的珍珠制成。
  
  她突然反应过来。
  
  飘落的雪花竟然竟然是他用灵力一片一片去幻化出来的,难怪会是暖的,可耗费的这些灵力,得修炼多久才能弥补回来呢。
  
  “这是……”
  
  南海仙君抿唇一笑,单手握拳,置于左肩处,俯身一礼。
  
  “小仙南祈,仰慕仙子多时,今以南海为聘,不知仙子可愿与小仙共度余生?”
 
  
  
  
  
  
  “余生……”
  
  
  
  
  
  
  
  
  
  
  “赌什么?”


  
  “你的余生。”
  
  
  
  
  
  
  
  
  
  
  
  


     她在大雪纷飞中踏上了归途。
  
  


  这次为她送别的不是灵力幻化的雪,是真正的雪。
  
  
  
  
  
  南天门前,竟然下雪了,当真稀奇。
  
  
  
  
  璇玑宫内清冷如故,邝露披了件青色的裘衣,挑了盏萤虫为芯的灯,迎着黑夜去了虹桥。
  
  魇兽许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她,兴奋地跟在她身后蹦蹦跳跳,踩着她留下的脚印,淘气地留下一朵墨梅。
  
  从璇玑宫通往虹桥的这条路,万年来她走过了千千万万遍,她走过了春之繁华,夏至俏丽,秋之飒飒,冬至清寒。
  
  迎面遇见的仙人无数,而她,至始至终,孑然一身。
  
  怀里抱着小巧的暖炉,暖意隔着布衾传入手上,心里却还是一块不化的冰石,仙人是不惧寒的,但寒夜这般清冷,她总该寻些物什救下快要沉入湖底的心。
  
  一路走来,这条路上空无一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天帝润玉继承大统,璇玑宫就成了冷宫,所有人都选择忘记了曾经的润玉,只有她一个人兢兢业业地记着,片刻不敢淡去。
  
  名唤润玉的人于她,就仿若一颗毒药,她把它分成了两份,一份吃下去,药效过后吃下另一半,她想她是个傻子,分明知道那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毒,她还是甘之如饴。
  
  
  虹桥近在眼前,邝露把挑灯挂在桥边的石阶之上,提起裙摆,拾阶而上,一步一步,步步成诗,台阶上,铺就的是她日日夜夜的相思,月月年年的求而不得。
  
  
 
 
  她又看到了总是叫她退下的人。
  
  眼眶一热,落了一滴泪。
  
  
  上次见他,已是三月之前。
  
  
  他,似乎更瘦了。
  
  
  润玉背倚月光,单手扶在雕花的石栏上,指尖懒散地敲打着石栏。
  
  
  月华皎皎,邝露借着月光看见了他稍显疲倦地皱了下眉头。
  
  思绪混乱。
  
  他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总是忙着看奏折,萤虫都灭了他也不知合眼,若是哪天她不在了,谁还会帮他把灯点上呢?
  
  思及如此,邝露又笑话自己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
  
  
  
  太微宫从来不缺为他点灯之人。
  
  
  
  
  夜色染上的虹桥边的月灵树,恍然间吹了一阵风,枝条摇摇,三千青丝随风起起伏伏,邝露拢了拢披风,
今天真冷。
  
  
  她悄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
  
  
  风又大了些,空寂的夜里,邝露听见他的声音随风化开。
  
  
  “邝露,给我做碗昙花羹吧,我有些饿了。”
  
  
  
  
 
  
  
  
  璇玑宫采来的昙花洗净,焯水,花梗保留,将红枣洗净,放在清水里浸泡至表皮起泡。
  
  邝露拿出了封存在乾坤袋里许多年的菜刀,隔空划了两笔,花梗整齐地被切开,铺在煲汤的小瓷锅底部,倒入碧泉的纯净泉水,浸泡。
  
  她忙着手头上的动作,有一部分昙花是要连花梗撕成片的,但可能是因为泡的时间太短,今天的昙花有些难撕,手指因为拉力扯的有些红。
  
  润玉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支着头看着,邝露显得有些着急。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眨眼睛,石椅上已无白色的身影。
  
  “我帮你。”
  
  
  
  背后突然袭来熟悉的松竹香,邝露的动作一顿。
  
  
  
  手里拧巴着的昙花被那人抢过,邝露有些呆地盯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地将她方才奋斗了半天的昙花撕成小片,摆在干净的瓷盘里。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两腮微微发热。
  
  
  润玉仿若未觉,他无比自然地圈着她,低声问。
  
  “还要做什么吗?”
  
  
  邝露发懵,下意识地说了后面的步骤。
  
  
  “把泡好的红枣放进小瓷锅里,然后生火把水烧开,加入花蜜,水开时倒入昙花片就好。”
  
  
  她一本正经地样子不禁让润玉想笑,他退开一步,轻声应了好,便蹲下身子,正打算用仙术生火时,突然发现了置于炉子旁边的打火石。
  
  “你会用这个?”
  
  黑乎乎了的打火石里在白玉般的手里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不用法术?”
  
  
  邝露本想拉他起身的手动作,面色稍显尴尬。
  
  “邝露自幼修习水系法术,但凡是旁系法术,尤其是火系法术,极为差劲,陛下见笑。”
  
  
  润玉失笑。
  
  
  “你水系法术也不见得多么精通。”
  
  
  
  邝露无话可说,只得自动噤了声,悄悄靠近了炉子取暖,不再吭声,润玉看见她的表情淡下去,也失了取笑她的念头。
  
  炉火上的水渐渐冒气烟。
  
  氤氲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会想到学做饭?”
  
  邝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没话找话,眉眼微动,她捏着手指,轻轻说着温柔的缘由。
  
  “我小时候遇见过一个小娃娃,那个小娃娃总喜欢自己躲着哭,我当时给了他一块娘亲做的糕点,他就不哭了,我当时看了特别开心,觉得糕点真是个好东西。”
  
  “糕点?”
  
  “对呀,就是昙花做的糕点,小小的一块,里面会放红豆,紫薯泥,最重要的是,里面会用昙花酿的蜜做馅,整个天界,就只有我娘亲能做出来最地道的昙花糕,可惜我娘亲去的早,我还未来得及成为天界第二个会做昙花糕的人,她就离我而去了。”
  
  邝露的声音低了一瞬又扬起来,却忽视了润玉月白的袖子里,猛然攥起的拳头。
  
  
  “不过我从人间学来了昙花羹,也算了却了心愿。”
  
  
  他的眼里掺了些别的什么,灯光昏暗,邝露没来及看见那点转变,炉子上温的水就开了,昙花的清香充斥了整个屋子,邝露眼疾手快地把昙花片撒了进去。
  
  复又盖上了盖子,润玉拦过她蠢蠢欲动的手,先一步把小瓷锅端了出去。
  
  
  
  
  
  虹桥的风歇了。
  
  
  
  
  
  
  邝露打开瓷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润玉觉得那个瓶子眼熟的过分,看向正在撒花蜜的她的眼神也更加深沉。
  
  “陛下,尝尝?”
  
  昙花羹已经被盛在了碗里,润玉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亮光,轻轻接过她手里举着的碗,指尖相碰,一个温暖,一个清寒。
  
  
  她的手,好暖。
  
  他的手,好凉。
 
  之后,两人同时错开。
  
  
  
  “好喝吗?”
  
  
  润玉放下汤匙,微微点头,算作肯定。
  
  “你做的都好。”
  
  邝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说她以前做的东西好吃,旋即笑开。
  
  “承蒙陛下喜欢,邝露以后日日……”
  
  声音到了这里突然断了。
  
 
  
     她突然想起来,她是来辞别的,
  
  
  傻邝露啊,你怎么又忘了?
  
  
  润玉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没了声音,碗里的汤已然喝完,瓷碗边上泛出烟气,模糊了面前的人。
  
  “你答应了南海仙君?”
  
  “嗯。”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
  
  
  
  
  
  


  “你喜欢他吗?”
  
  
  “陛下觉得,事到如今,我还回得了头吗?”
  
  
  
  
  我爱你的时候,你看不见我,当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你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你却流露出舍不得的情绪,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啊,我参了你一生,都没能触到你的心。
  
  
  陛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可惜,邝露等不到石头融化的那天了。
  
  
  等一个人,真的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我的前半生专心于等你的一个回眸,后半生,邝露想为自己而活。
  
  
  “陛下此夜安好,上元仙子告退。”
  
  
  如果以后,我还能遇见你,就好了,我一定会告诉现在的自己,你做的对,你看,他还是笑着的,离开了你,他依旧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你在这里,只能成为他的负担。
  
  一个,他解决不了的负担。
  
  
  心绪散乱,痴心妄想。
  
  
  她踮步下了台阶。
  
 
  人心易贪,仙亦是,在这场毫无硝烟的战场里,邝露茕茕孑立,来时捏了条花枝,去时,花尖已经枯萎。
  
  
  再回首,
  
  
  白衣的人站在原地,青衣的人渐行渐远。
  
  
  
  
  
  
  可是呀,我一想到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比长剑穿心还要痛上几分,可我知道你过得好,就够了。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跟着陛下去人间看一看上元灯会。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把我学来的吃食都做与陛下尝尝。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陪陛下好好地走完余下的漫漫长夜。
  
  
  
 
  星辰伴日月。
  
  奈何斗转星移,良辰过分美却抵不过一句奈何。
  
  
  
  陛下,邝露此去,无归期。
  
  
  
  
  她身后是耿耿星河如初,夜空璀璨。
  
  
  他面前是她的笑颜如画,熠熠生辉。
  
  
  
  
  
 
  
  
  酒杯落地,七零八碎。
  
  那一夜,虹桥的风吹到了天明。
  
  
  
  
  
  
  
  欢庆的曲子响彻了太巳府,府邸四处挂了喜绸,繁华入眼,天界难得多了分人气。
  
  
  “一梳梳到髮尾……”
  
  
  手足如断齑,身形似玉碎。
  
  
  “二梳白髮齐眉……”
  
  炎炎业火烧,滔滔血海沃。
  


  
  “三梳儿孙满地……”
  
  冥冥泉台泣,离离白骨空。
  
  
  ……
  
  


        “十梳百无禁忌。”
  
 
  闻如是,俯首唤世尊。
  
  
  
 
 
  “邝露,我终于能娶你为妻了。”
  
  
  
 
  隔着红绸,邝露抿唇而笑,南海仙君的脸不甚清楚,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不同于高处的寒冷,他的手,和那日的簪子一般温暖。
  
  
  “好。”
  
  
   盖头的针脚绵密,遮住了她的眼底的泪意,南海仙君闻言更加高兴,手握的更紧了,三指起誓。
  
  “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他小心试探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初时的自己,那样的谨慎,不敢有半点僭越,如今想来,恍若前尘旧梦,一触就散了。
  
  
  
  “新郎新娘拜堂。”
  
  
  喜娘的声音响起来。
  
  
 
  邝露手里的绸带被捏紧,她让自己扯着笑,眼泪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下来。
  
  
  满院的红灯笼印出她的苍白无力,苟延残喘。
  
  
  陛下可知,我曾立下赌约。
  
  若是你能拦住我,不让我嫁作他人妻,便是魑魅魍魉也带不走我。
  
  若是你选择了丢下我,邝露便如同孤魂野鬼,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出现在陛下面前了。
  
  


  
  
  陛下可知,早在初见的那一眼,邝露的一生,就镌刻下了润玉的名字。
  
  
  
  但是,你终究还是抛下了我。
  
  
  
  “夫妻对拜……”
  
  
  邝露缓缓转身,许是胭脂擦的多了,呛的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世事多艰,她能赠他的,只剩下那几句佛经了。
  
  
  
  
  “邝露。”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色沙哑,却仿若刻进了心里般熟悉。
  
  弯身的动作一顿,邝露扯下盖头。
  
 
  眼前的人,白衣加身,衣角沾了点点血迹,有些狼狈。
  
  
  
  
  她带着眼泪朝他笑。
  
  “陛下莫不是同人打架了?”
  
  
  手中的剑反手置于身后,灵力四散,圈住了邝露的单薄的身子。
  
  
  场景变换,遥遥星河间,流星坠落,繁星点点,邝露泣不成声。
  
  
  他说——
  
  “邝露,南海仙君以自身灵力化作漫天雪花要娶你为妻,那润玉今日以星辰万里作聘。”
  
 
  
  他朝她缓缓伸出了手,眼底的温柔化开。
  
  
  
  一句一顿,字正腔圆。
  
  
  “不知邝露仙子,可愿嫁与润玉,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那一夜的风很大,散落青丝迷了邝露的眼睛,但那一夜的璀璨星河,是她下辈子,都会好好记在心里的风景。
  
  
  身着嫁衣的女子笑容微甜,嘴角轻扬,于万丈星辰间,抓住了他的手。
  
  
  
  
  
  
  “邝露愿意。”
  
  
  
  
  
  
  
  
  
  
  你为了等我耗尽了半生,余生,我愿为你洗手羹汤。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陛下,邝露想喝昙花羹了。”
  
  
  
  
  “好。”
  
  
  
  
  
  
  
  
  星河为聘,江山为嫁。
  
  至此,终年。
  
  
  
  
  
  
  
  ——
  
  
  
  
 
    The   end
  
  
  
  
  
  
  
  
  
  
  
  
  
  
  
  
  
  
  
  


图 @梦回繁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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