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cp】饮火（岳绮罗×润玉）
【二十】
怀中女子身段纤瘦娇小，抱在怀里时几乎整个拥住。脑中光影纷至沓来，润玉在这温暖的实感中，感到原先只在心底如同云雾般朦胧缥缈的念头此刻终于渐渐明晰起来。
三年来，他总觉得天界比之从前更为冷寂，像是冰天雪地中的茅屋，原本只是清寒，却忽然一日有了罅隙，便觉得无边冰栗。他曾立在布星台前遥望星空寂寥，然后下定决心要让旭凤死在其最心爱的锦觅手中。那一刻，他的想法中是带有恶意的。这种恶意自目睹岳绮罗消失于琉璃净火之下时萌芽，至此终于成形，露出它阴暗冷酷的一面。虽然他向来无愧于心惯了，第一次带着如此恶意去算计一个人，但付诸行动时却未曾有丝毫动摇，即使它牵扯上了锦觅。锦觅是无辜的。然则越是牵扯上无辜，越是催生出强烈的知觉。这种彻头彻尾清醒的自我认知使萌生而出的恶意带着刮骨的痛，他并不回避，所以从那血淋淋的自我反省中，清清明明地看到岳绮罗一身孽火立在心脏最中心的位置。
从那时起他便明白自己已不可能一尘不染地抽身而退。岳绮罗如同一场烈焰，会烧掉他生命里徒增烦扰的荒草，让真正重要的东西更为醒目，但也会染他一身灰烬，变成世人眼中面目可憎的模样。只是神坛固然有它尘埃不染的好，然而若在世道夹缝中只能痛失所有，他宁愿与灰烬相伴而生主宰这个世道。香蜜沉沉，其烬如霜，也唯有其烬如霜，方知香蜜沉沉。那些被压抑过的，迟早触底反弹，那些触底反弹的，也都曾备受压抑。而在这途中碰撞的什么，恰好显露出自我是怎么样的，越是跟很强、很可怕的东西相碰撞，愈是昭彰得鲜明。岳绮罗便是这样的存在，润玉遇上她才知道，世上有些人从来没有肉身，只有灵魂。与其赤裸之灵魂相映照，所有通往内心之荆棘尽数湮灭。
他怨簌离不曾信任岳绮罗，又岂会不明白自始至终是自己对她太过信任与纵容。那信任与纵容超越了七情本身，仿佛她原就是一根刺，从他自身的骨血中生长而出，早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此刻拥住这么一个人，已是拥住了全世界。虽然这个人一身污浊，但他亦非从前那个不染的自己。从前的他或许不懂得怎样与阴风晦雨的另一面共存，但他如今坐拥整个天界，如何不懂得容下这样一个叛逆的灵魂。
万山明辉万人赏，一星烛火一室藏，最后每个清寒之命所求终不过一捧只为自己燃烧的生命之火。仙途漫漫，他之所求，亦不过一个立于心上之人。
润玉握住她的双手，不自觉放柔声调，道：“凡间沉浊，不可贪玩，我带你回天界如何。”
岳绮罗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垂眼看向自己与他交叠的双手，又抬首眉眼不动地凝着他的双眼，最后缓缓踮起脚尖。
四目相对，视野中她那张俏丽的小脸越凑越近，直至呼吸相闻，唇角快要互相碰上。润玉只觉得那幽然的动作被放缓到极限，一口香冷之气吸入却分不出心神慢慢呼出。
岳绮罗忽然停住，又退回原位。她的神情冷冷的，斜睨着他单刀直入问：“你喜欢我？”
润玉暗暗舒气，捏着她的十指纤纤，微微莞尔。既已认定，遂不避不退，道：“维子之故，逢此忡忡。天下间只有一个岳绮罗，润玉自然心向往之。”
岳绮罗却微微一愣。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会作假，也不可能作假。她不动声色地凝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破绽，口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段三郎？那是因为他甜言蜜语说得好听。我是个庸俗之人，不懂得那些清高的调子，什么清规戒律、人言昭昭也都是不管的，若对方对我不靠近、不主动、不拒绝，那我可是会厌烦的。”
润玉只是在听她提及段三郎时眸中转瞬即逝划过一抹暗光，尔后神色不改，道：“情之所至，发乎自然，此乃天性，润玉亦不会免俗。”
岳绮罗抽回自己的手，目露不屑：“可是你知道我并不喜欢段三郎。无论他怎么讨好我，我还是会觉得他像一条狗。爱之深者，总是卑贱些，他越是这样，我越看不上。换个角度来说，我在你眼里想必并不会更好。以前也就罢了，从今往后，你若顺我意，我自然照拂于你，你若不得我心，那我可不会心慈手软。要像邝露那样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整个人只围绕着你转，我断然做不到。”
“邝露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只是希望她能看到外面更辽阔的风景。”润玉说着，又振袖莞尔，道：“身处高位，最忌狭隘，先天帝那般人物，亦逃脱不了权力斡旋的陷阱。唯证得从容，方可承载万物。大千世界，若在你眼中乐趣甚多，想必我也不会陷入偏执。”
他的回答挑不出错，岳绮罗却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悦，只把口气放得更冷淡，凉凉地问：“红鸾殿前九九八十一级不悔阶，就没有哪一阶让你后悔过？”
“阶阶生念，只不过让心中所求更加明晰而已。如今你既完好无损存在于此，谈何后悔。”润玉垂眸，笑意清淡如水。三年来的一切筹谋布置尽掩于眉眼深处，越到有情处，越是说得轻描淡写。昔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日子还长，她回来了，且留在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岳绮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满意，但心里就是不平衡。她初尝情爱，尚不知人性便是如此，对于所爱之人，似乎什么都可以原谅，又似乎什么都不能原谅。她并不计较自己一再毁伤自身的事实，这顶多算是一厢情愿，与他无由，然而无法释怀他在自己消失的时间里有意要娶另一个女人，却又转头对自己情真意切。不明白，自然高兴不起来。
此刻雨已经停了，天际染上一层薄薄的光辉，素淡极了。她行至亭边，目光望向远处虚空，神色漠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忘了前尘往事，当真喜欢段三郎，当是如何？同时也别忘了，我自始至终只是个凡人。不如我网开一面，放过你，如何？”说到最后，她觉得自己的脑壳隐隐升起钝痛。这次虽借旭凤之身取他心头血固魂，却丢了九婴神魂，委实是个不小的损失。没有九婴灵力，她连人界也走不出去，如今提起来，心情自是糟糕。
润玉正欲开口，忽然神色一凛，一道袖风扬出，直冲旁侧袭去。在强大灵力的袭击下，虚空中凭空现出两道人影，一黑一白，正是黑白无常。
两人忙毕恭毕敬向润玉见礼，道：“我等在此处例行公事，没想到冲撞了天帝陛下，请陛下见谅。”
润玉受了礼，接过他们手中的生死册。生死册中明晃晃地记载着岳绮罗此次跳下天机盘重生为人将寿终于今日午时三刻。此刻正好时辰将近。他合上生死册，略思量便已明白前因后果。岳绮罗原本罪业深重，不在生死册之列，但凤凰涅槃之心头血可消九重罪业，使她得以重归轮回，这无疑是好事一桩，且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定下这个寿终时辰，亦有助于消她罪业。
润玉无意阻止，只淡淡道：“本座听闻冥界有一宝物唤勾魂扇，可属实？”
白无常回道：“这勾魂扇算不上什么宝物，此刻正好随身携带。”
润玉心中已有计较，再转向岳绮罗时，上位者的气势全数敛尽。他重新牵起她的双手，柔声道：“玄灵斗姆元君已答应替你重塑仙身，你舍了这肉身，随我去上清天可好？”
岳绮罗对这肉身并无留恋，反觉累赘，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望进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光，半晌轻哼一声：“我可不想死得太难看。”
润玉闻言微微一笑。
白无常已醒悟他方才为何提及勾魂扇，当下开口道：“有勾魂扇在手，自然不会损了姑娘半分风仪。”
岳绮罗这才浅浅颔首。
——tbc——
不好意思，上周卡文了。_(:_」∠)_
